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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东的“精神磁场”

1999-10-14 来源:光明日报 陈映实 我有话说

读诗集《母亲的灯》,我感觉到一种“精神磁场”的存在。

我很看重这“精神磁场”。一个卓有成就的诗人或作家,都必然会形成自己的精神磁场。“精神磁场”应该被看成是优秀诗人的重要标志。诗集《母亲的灯》之所以令人称道,并不仅仅在于里面有多少出类拔萃的好诗,更在于它在精神层面上的总体成就。

鲁迅先生说过,创造伟大作品,需有驰骋天宇的伟大精神。请想想,屈原、李白、杜甫、惠特曼、聂鲁达、艾青、郭小川等,哪个不是以他们的“伟大精神”所形成的精神磁场而吸引和震撼着广大读者的心灵呢?近期沸沸扬扬的所谓“诗歌危机”的出现,固然有多方面的原因,但诗人本身精神的贫弱失血与失骨状态,不能不说是致命伤。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诗集《母亲的灯》在一定程度上所显示出来的“精神磁场”现象,就尤其值得看重。为了这精神磁场,我也要像著名诗人牛汉先生在“序言”中所表述的那样,对作者刘向东道一声“深深的感激”了。

在我看来,引发行文持重的牛汉先生“感激”之情的,绝非仅仅是看到了向东的一些好诗。他所称道的,定然是“好诗”背后的东西。所谓“精神磁场”,包括了两种向度上的含义。一方面,诗人对现实,对人生,对全人类的精神资源,要有极强的吸纳力和摄取提炼能力,从而形成自己独具特色的“精神资源库”;另方面,一个成熟的诗人,不仅要善于汲取人类的精神资源,当其修炼到一定的程度,他本身就应该是一种独立的精神,对现实,对人生,对人类文化产生特异的审美投射,一种诗性的思想上的浸润与投入。从诗集《母亲的灯》中,我们已感受到诗人的精神气度是较为广阔的,他仿佛形成了自己的“气场”,与周围世界取得了通感。这就决定了他诗歌创作的崭新的面貌。

向东的诗不管写到生命、死亡、生存状态、生命意志、希冀理想、爱恨冲突以及信念操守哪一个侧面,字里行间无不充溢着一种博大的“温情”和“暖意”。那便是永不沉没的人生之湖。向东笔下的人生情态,很像是他燕山深处的故乡,在久远的历程中,时时会呈现“山穷水复”的困境,然而又总会有“柳暗花明”的前景。中国农民世世代代就是在不断的“山穷水复”与“柳暗花明”中扑腾过来的。这就形成了中国农民世代相承的“忧乐圆融,忧中寻乐,乐不忘忧”的生存哲学。刘向东诗集中所显示给我们的,恰恰是中国农民这种坚韧不拔的生命意志,乐观向上的生活信念,忧乐圆融的精神风貌,不管经历怎样的磨难与坎坷,他们总是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刘向东对生养他的那块土地,对我们的民族和国家,对于人类文明是个充满着爱意和温情的诗人。这种基调决定了他诗歌创作的生命。

向东的乡土诗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他将亲情、乡情、民族情、时代情相互贯通,彼此渗透,融为一体,以开放的眼光抒写他的诗情,每每有耳目为之一新的独特发现和极大的思想容量。例如,写“母爱”的诗在集子中占有一定的比重,这类古今中外常见的创作题材弄不好就会有蹈袭之感,然而向东仍然写出了强劲的新意,那是诗人眼中最为动心的母爱。在《母亲的灯》中诗人如此吟诵:“哦,母亲的灯/豆儿一样,在我模糊的泪眼中/蔓延生长/茫茫大野全是豆儿了/金黄金黄。金黄金黄的/涌动的乳汁啊/我今生今世用不完的口粮”。这境界,已经不仅仅是诗人对生活营养的吸纳和提取,更是主观精神的一种诗性的投射与观照。诗人紧紧抓住在农村极端匮乏的物质条件下,几个小儿女争抢“吹灯”而母亲竭力用手护着那“昏黄的灯苗儿”,“给写诗的儿子照亮”这一典型感受,将情感的潮水荡漾开来,十分动人地体现了母亲对儿子特殊的关爱之情,以及那久远的瞩望与期待。因了这份宽厚的母性关怀与期待,《母亲的灯》才照亮了儿子一生的前程。在农业文明的历史条件下,母亲这种爱的表达方式和爱的情态是极具美感的。对于诗歌创作来讲,生活中母性的“声音”故然十分重要,但能将那“声音”表达到何种程度,还要取决于诗人自己的“眼神”。有了独有的照彻,诗人才能对“生活热能”更卓有成效的开采,更高境界的张扬。仍是因了那“眼神”所致,向东的笔常常能取得超以象外,得其寰中,邈然竞远的气韵。青草这种自然景观在常人眼中该是最习焉不察的了,但在诗人的视野中却看出了:“天上的太阳,万古的钟表/谁是它的分分秒秒?孩子/永不磨灭的是这草了/把满地的阳光和月光清扫”。于普普通通的景物中,诗人将自己的情绪深契其中,便开掘出了生生不息,万古不灭的哲理境界:“孩子,没有谁能够割断青草/青草手中有永远的镰刀/我的诗歌,也终将绝版/不断再版的是这些青草”。在诗人的观照下,世上最朴素最普通的往往显示出极强的生命力,通向永恒。

类似的好诗举不胜举。诗人从北方农村每一个村头都可见到的老槐树累累伤疤的生存状态中,看到了老百姓历经磨难而不死、与大地相生与共的精魂。诗人与诞生他的那片土地,有终生割舍不掉的脐带与血脉。那里是最初孕育他精神、支撑他人生的圣地:“一个人独自向远方/背负整片故土的体温/离亲人的骨殖越远/离老屋的呼吸越近”;“挺立着/自己靠自己的骨头支撑/倒下去/灵肉与花草同样芬芳”;“我们的祖宗,是黄土的化身/祖宗的黄土,是万物的爹娘”;“在黄土之上,或者/在黄土的背面/我们的骄傲连同悲哀/统统绞在了一起/黄土中古老的种子啊/需要怎样的清泉和空气?”刘向东从他的燕山深处获得了如此的筋骨和气度,唯其如此,他才能写出浮雕般的《庄稼人刘臣》、《唢呐队》、《民间歌舞家》等等北方汉子的造型。

刘向东的“求索”自非今日始。他的头脑是清醒的,他说,水愈深才纯彻,愈浅愈浑浊。他这么讲着的时候,我感到了他思想的厚重。我明白他是竭力要把诗写得更纯彻些,用“精神”照耀着他的诗和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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